日期:2022-4-26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第一章
从陶波家回到家里,何子惠就盼着他在腊月二十九那天,来乡下接她娘俩去他家过年了。那年腊月的下半月,一到晚上就大雪纷飞,到了白天,不是阴天就是出太阳。由于天气寒冷,家里又没养猪了,除了白天到地里摘点新鲜的蔬菜回来,娘俩就没出过门。呆在家里除了弄吃的,就是围坐在火盆旁边烤火。因为自己的未来有了新的归宿,何子惠每天都沉浸在对未来的遐想中。对她来说,这既是精神上的寄托,也是闲得无聊时唯一的乐趣了。母亲看到她坐在火盆旁边常常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嘻嘻笑起来,就提醒她不要把啥事都想得太美了,还对她说,这世上的一切都是虚妄不实的。可何子惠对母亲说这样的风凉话,并不以为然。她认为只要自己感到是幸福的就够了,特别是她对自己的未来憧憬的时候。
这不,对幸福的期待说来就来了。
有一天早晨,娘俩还没有起床,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把她从梦中惊醒了。她急忙翻身起床,去打开房门一看,看到是陶波来了。他手上提了一大包东西,一张脸红彤彤的,嘴里喘着粗气。看到他皮鞋和裤脚上沾满了稀泥浆,她就觉得心疼。
“这么冷的天、这么烂的路,你怎么来了?快进屋呀。”
“今天我们到葛兰去收猪,就顺路来了。”陶波说,“……我马上得走了。”
“这么着急呀?”
“今年的任务还没完成呢,单位领导催得又紧……”
“那你等一会儿,我送你出去……”说着,何子惠把那包东西搁在了桌上,就去提墙角落的背篓,“带几个橙子和芭蕉回去……”
“算了……那多麻烦啊。”
何子惠到寝室装了十个橙子,还拿了一大串芭蕉。出来时,她听到母亲在隔壁招呼陶波,就朝里边看去。母亲还坐在被窝里,从窗户进来那束光亮刚好照在那张床上。
“坐会儿啊!”母亲说,“我马上起床给你煮荷包蛋。”
“嬢嬢,不用了……我马上得走了,老王还在大丫口等我。”
“妈,那我送他到大丫口去。”
“陶波,那慢慢走了……路上滑,小心点。”
“嬢嬢,那我们走了。”
出门时,何子惠换上了胶桶鞋。陶波三番五次想替她背背篓,都被她拒绝了,但她心里却乐滋滋的。走到岭岗,她看到村庄的瓦房上覆盖着一层积雪,还有两户人家的烟囱上冒着炊烟。这时,陶波对她说:“太漂亮了,简直就是一幅画。”
“看惯了,就不觉得了。”
池塘边那棵黄葛树上的叶子都掉完了,只剩下光秃秃、黑色的树干和枝桠。村外那棵黄葛树梢上的喜鹊窝,清晰可见。
“进村的时候,你听到喜鹊叫了吗?”她问,“就是喳喳喳那样的声音。”
“没有……没注意。”
“你看,那棵树上就有它们的窝……好大啊!天冷了,它们躲在窝里没出来吧。”
下岭岗时,地上水汤汤的,稍不留神就会滑倒,她告诉陶波,每走一步,都要踩稳了。
路过王麻子家时,何子惠看到王秀英背着背篓从巷子里走了出来。
“何子惠,你这是到哪去啊?他……他是?”
“我们到大丫口去,他叫陶波。”
“是说不得,一早起来我就听到喜鹊叫了。”
“陶波,她叫王秀英……我耍得最好的朋友。”
“你好,有空进城来耍。”
“嘿嘿!有能耐就给我找个活干吧,喂猪我可是一把好手。”
“好啊,”陶波对她说,“过了年再说吧。”
“那说定了?”
“一定!一定……”
王秀英侧身让过陶波,何子惠走到她面前时,她吐了一下舌头,做了一个怪相。
“你出去干什么?”何子惠问。
“我爸又买了两头小猪儿回来,我到地里去摘点菜叶子回来。”
到了村外那块稻场坝,何子惠问陶波刚才答应王秀英的事靠谱不。
“靠谱啊。人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,吃肉的人多,明年饲养场要扩大养殖规模,正是差人的时候。正式工编制控制得严,只有招临时工了。”
“那我也去吧。”
“那活又苦又累,”陶波说,“我们的打算,还是想让你再读两年书。”
“那我岂不是在你家白吃白喝了?”
“啥叫白吃白喝啊?今后你就是我们家里的人了。”
“可我还没嫁给你。”
“那不是迟早的事吗?难道你还有二心?”
“没有。”
“那不就得了……来,背篓还是让我来背吧。”
这次何子惠没有客气,把背篓让给了他。
从稻场坝走到学堂堡,太阳才从乌蒙蒙的云层缝隙射出一道光来。道路两边的田坎上和水田中裸露出来的泥巴上还覆盖着白雪,倒是铺有石板、田埂上的雪都融化了。路边那些带霜的枯草,踩在上面就碎响。看着陶波的背影,何子惠觉得他就像云层中那束阳光,温暖了她的心窝。
遇到道路泥泞不堪,她就会提醒他走路慢点,生怕他摔了一跤,这样一种心情也让她感到了陶醉。
要到大丫口时,从一窝竹子枝叶掩映的小路上,走来了王小莉和她的裁缝男友。
王小莉穿了一件红色羽绒服和一条黑色针织紧腿裤,白雪般的脸上,一张嘴红艳艳的,头发也烫成了卷发,看上去显得分外妖娆;那个裁缝穿着一身西装,有些发黄的脸上,一双眼睛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。
“何子惠,你这是到哪去呀?”王小莉看到她,停止了步伐。
“送我男朋友出去……哟,小莉姐越来越漂亮了。”
王小莉嫣然一笑,脸蛋红得像个苹果:“哪敢和你比呀,找了一个城市人。”
何子惠瞥了裁缝一眼,发现他面无表情,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路的前方。
“不和你多说了,走了……”
刚走出几步,从身后传来了那个裁缝的声音,“还不是个收猪的……”
何子惠气不过,回头大声说:“他家在城里建了一幢房子……你家有吗?”
这时,陶波扭过头来笑了笑。
“这种人,你和他怄什么气啊?”
“我最看不惯这种人了,说起话来酸酸的。”
“你这么凶,今后莫欺负我哈?”
“心疼还来不及呢!”何子惠上前搀着了他的胳膊,“累了吧?让我背。”
“算了,马上就到公路了。”
从竹林出来,就是一条机耕道,往前十几米远的岔路口就是公路了。在岔路口的旁边停着一辆带车箱的汽车。公路对面的不远处,一座不高的小山上覆盖着皑皑白雪。
还没走拢,汽车就发动了,从车箱后面的排气管里,冒出一股浓烟。
陶波爬上车箱后,何子惠在下面把背篓递给了他。搁好背篓,他又从上面爬了下来。
何子惠呆呆地盯着他,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。陶波抱了抱她的肩膀。
“腊月二十九我来接你们,这段时间太忙了……”
“没事……忙你的吧。”
“那我走了。”
“嗯。”
陶波乘坐的汽车走远后,何子惠回头看到几百米远外轰隆隆开过来一辆客车。为了躲开客车路过时,会掠起来的尘埃,她跑到了公路对面的机耕道上。机耕道上虽然铺有碎石,但上面还是覆盖了一层泥浆,上面散布着不少人、牛、狗和鸡鸭的脚印。尽管穿着桶鞋,她还是选择长有杂草的路边走路。走到竹林小径,听到有人在身后喊她,就站在那里回过头来。
孙袁和迈着大步,正朝她走来。在公路边停下来的那辆客车开走后,又可以看到公路那边的雪山了。
走近身来的孙袁和,像一个远方游子归来似的,嘴唇上方和下巴都蓄起了胡子。
“这么冷的天,你出来干啥?”他问。
“有点事……”
“我到我姐夫那里去了。我想跟他一块去卖汽车篷布……他一年光是提成,都有好几千呢。”
“你想去搞销售?”
“篷布厂是他们几个合伙开的,我姐夫也是股东之一。”
“好啊,渡舟场好像有好几个这样的厂子。”
“现在全国都在号召搞活乡镇企业……”
“我知道,过去是不敢搞的。”
“现在搞开放搞活……时代变了。”
“你还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了?”
“这关系到我们的切身利益。”
“那你关心好了。”
“你不关心?”
“我只关心一天三顿能吃饱饭……小的时候喝米汤稀饭喝怕了。”
“现在谁家吃不饱饭啊……除非他自己懒。”孙袁和说,“我知道你看不起我……”
“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了?”
“我会证明给你看的。”
“要证明,就证明给你自己看吧……把我扯上干什么?”
“我不相信我还不如一个收猪的……”
“孙袁和!你这是啥意思?”何子惠转身推了他一下。孙袁和的脸一下子就红了,说:“关你啥事?收猪的怎么啦?”
“我就不信我不如他……”
“那你就证明给你自己看啊。”
何子惠又转过身来,迈开大步朝前走了。她想离他远远的,免得看到了心烦。可她在前边走得越快,他也走得快,当她慢下来时,他也跟着慢了下来。
他们还没到学堂堡就分了路,那个地方叫“白房子”。只有一户人家住在那里,这家人的瓦房外墙上抹了一层石灰。从这户人家的屋檐下过去,有一条路直达袁家湾,而通向罗家湾的路,在那里转了一个弯儿。
这座房子,站在罗家湾的岭岗上就看得见。小的时候,只要父母去赶场,何子惠就常常站在岭岗上眺望着这座白房子,盼望着父母早点回来,因为他们每次赶场回家都会给她带点好吃的……
“我会证明给你看的!”
从一块水田那边传来的声音,就像晴空中炸响的一个惊雷,让何子惠心中一颤。那时,她刚好走到了学堂堡。转过头去,她看到孙袁和站在对面的小土丘上,正望着这边。
她又回过头来,紧张地盯着脚下的路。路滑,她生怕摔上一跤,弄脏了陶波给她买的那身羽绒服。
那件羽绒服穿在身上,她觉得挺暖和的……
陶波是在腊月二十九那天下午来到家里接她娘俩的。一早,何子惠就和妈一块到竹林湾给父亲烧了香烛钱纸。回来后,娘俩就换上了过年穿的衣裳,还捉了两只老母鸡,把翅膀和脚爪子用稻草绑了,还捡了三十个鸡蛋装满了一个竹篮子,还用布口袋装了大半袋自家产的糯米。这些东西,就是她家送给陶波家过年的礼物了。娘俩那几天想来想去,就觉得家里只有这几样东西拿得出手。
那天是个好天气,天刚亮太阳就出来了。一早起来,一直被落雪天气带来的郁闷占据心间的何子惠,终于在看到太阳后变得豁然开朗起来,就像那天湛蓝的天空一样。从上午开始焦急等待,直到下午两点多钟才等来的陶波,就像明媚的阳光一样,刚一见到他,就在她脸上生起了彩霞。陶波说,他这次来接她们,特地找单位领导要了一辆桑塔纳小车。
“这是领导给我面子……当他知道我是下乡来接你们,很爽快就答应了。”
“嗯,你这个车间主任面子大哟。”
“还真不是我在你面前吹牛,不信换个人去试试……看要得来车不?”陶波说,“我知道你们还没坐过小车,就想让你们也过过瘾。”
“嗯,别吹了。”何子说,“我们早点走吧……你负责提鸡,妈负责提蛋,我负责背米。”
“重的还是我来吧。”说着,陶波就去背搁在凳子上的背篓。
何子惠提了提那篮子蛋,又提了提放进编织口袋里边的鸡,感到鸡轻一些,就把口袋递给了母亲。
因为路上走得慢,仨人从罗家湾到大丫口花了半个小时,从大丫口到县城的河街却只花了四十分钟。下车时,何子惠对陶波说,坐小车不但舒服,也比客车开得快。当她听陶波说单位买那辆车花了近二十万时,居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,就觉得那买车的钱,就够她娘俩用几辈子了。
陶波的父母还在上班,家里就他的妹妹陶笛在家。搁好东西,陶波说,为了上班方便,他平时就住在单位分给他的宿舍里。
“……单位分给我有两间房子,我前两天又新买了一张床,还新买了一个大衣柜和沙发、书桌,我带你们过去看看。”
那辆桑塔纳小车还停在公路边等他们。上车后,陶波就叫驾驶员往回走,到了白虎头饲养场厂房背后的公路上停了下来。
下车后,陶波指着半山坡上一幢长方形两层楼青砖瓦房说,他的宿舍就在二楼靠右边的走廊尽头。站在公路边往上看过去,一条宽约两米的石板路,几步石阶一个平台,通向了更高的山崖下面。
那幢房子在道路的右边,在路的左边,还有两排一模一样的四幢房子。几幢房子的上空被几根高大挺拔的香樟树的枝桠掩映着,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,就像一幅静物油画。这样的生活环境,虽然和何子惠想象出来的生活场景不同,可她感到这里,今后就是她生活的家了。
小车开走后,陶波领着她娘俩朝半坡走去。石阶上有不少枯黄的落叶,阳光照在身上落在阶梯上的影子和香樟树荫的影子不断相互交融,一会儿功夫,他们就爬到了那幢房子的院坝。坝子是水泥地面,在坝子堡坎边上有一排花台,栽有月季、万年青、山菊花、鸡冠花和一些金边吊兰。楼下有两扇房门打开着,从里面传出电视机播放的声音。从左侧外墙里边爬上楼梯,在楼道里碰了一个中年妇女,陶波叫一声徐大姐。那个妇人好像有啥急事,只是朝他们笑了笑,就走了。
在二楼走廊的尽头,淘波用钥匙打开了两扇房门。一扇门朝向走廊,另一扇门朝向走廊的阳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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